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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节(1 / 2)





  阮相也跪了下去。

  望着跪倒在地的二人,官家没有让陈公公扶他们起来,“罪该万死?朕还是第一次听太师说这样的话。”

  阮太师老泪横川,“陛下这些年对阮家的恩宠和看重,老臣一件一件俱牢记在心。可老臣人老了,也糊涂了,看见孩子们还小,总是不忍心管教,所以才闹出这些丑事来。前面有元菡所嫁非人,后面有安之闯下了弥天大祸。老臣,老臣……”阮太师伏地恸哭,“老臣糊涂,老臣罪该万死啊!”

  官家并不怎么感动。亦或者说,这些年,那一桩桩一件件,都将曾经的感动消耗尽了。望着阮太师的脊背,官家突然想起来他还年轻的时候,那时阮太师还是他的老师,一手扶持着他度过了许多的难关。那时太后的娘家势大,阮太师也教过他让他在太后面前痛哭以表衷心。那些手段,终于都用到他的身上了吗?

  官家长长地叹了一声,真真切切,十分唏嘘。

  阮太师听见了这声叹息,悲痛地道,“老臣一身辅佐陛下,只想天下太平,海晏河清。可未想到到头来,老臣这个一心想给陛下扫除麻烦的人,反而成了陛下最大的麻烦。臣有罪,臣该死。”

  若不是阮安之亲自在他面前吐出的那些肺腑之言,官家估计自己可能还是会信三分阮太师所言。

  他定定地望着阮太师,心中感慨,“太师到底还是太师。”真话假话便是他这个天子也分不清。“心中还是有朕,还是有这个天下的。阮安之悖逆狂妄,本当从严处置,祸及九族。但念在太师和阮相以往的功劳,朕不会迁怒阮家其他的人。太师但可放心。”

  陈公公看到了官家的示意,连忙上前扶起阮太师。

  阮太师抖得十分可怜。

  阮太师却没多少眼泪,只一直低着头,没有看向官家。

  官家淡淡地道,“太师年纪大了,管教不了子孙。不过阮相难不成也精力不济了吗?也管教不了家中小辈?”

  阮相刚想跟着阮太师一起起身,闻言立刻重重地跪了下去,“臣教子无方,请陛下治罪。”

  阮太师立刻又跪了下来,“陛下,还请陛下赐死安之。在老臣的心中,没有什么比陛下更重要。此等不忠不孝的子孙,便是死了,阮家也绝不认他。”

  阮相说不出这么决绝的话,只能随着阮太师重重地磕头。

  官家的嘴角浅浅地一勾,露出了些嘲讽的意思。但他很快收敛了表情。“正月里的,谈死字不吉利。然因为小辈妄为,而毁了太师一世清誉,实在太可惜了。与善人居,如入芝兰之室,久而自芳也;与恶人居,如入鲍鱼之肆,久而自臭也。墨子悲于染丝,是之谓矣,君子必慎交游焉。阮相,朕许你三个月的假期,回家好好管教小辈吧。若是再有恶行,朕的天牢里,可以特地留出几个位置来。”

  阮相一股气堵在了胸口,但看父亲已经不再说什么,而是磕头谢恩,他只得也跟着如此行事。

  待出了宫门,阮相忍不住问阮太师,“爹爹,难不成就这么不管三郎了吗?”

  阮太师面色阴沉,“小不忍则乱大谋。官家虽然没放他,但也没说杀他。你且想办法进去天牢看看三郎。先保他一条命。我们缓缓图之。”

  阮相心中着急,那是一百板子啊,而且是崔晋庭亲手打的,现在又在天牢那种地方,“爹爹,要不然,我们想个办法把三郎换出来?”

  阮太师摇了摇头,“如今事情还没过。要是再闹出点什么,就收不了场了。”

  “怕什么?”阮相面露凶色,“实在不行……”他手指了指天,然后突然翻了过来。

  阮太师摇了摇头,“还不是时候。”

  “爹爹,我怕三郎拖不了那么久啊!”

  “那也是他活该。”阮太师突然提高了声量,“你可知今日的凶险,搞不好,真个阮家就完了。从今开始,家中子弟全部敲打一遍,再有像三郎那样不知死活的,直接打死,不要拖累家人。”

  阮相一愣,愣愣地盯着了阮太师的脸。

  阮太师确实老了,即便每日山珍海味,人参黄芪地补着,可是肌肉已经松弛,皮肤上也有了褐色的斑点。尤其是此刻,惊怒的表情中明显有着恐惧。对于死亡的恐惧,对于失去一切的恐惧。

  阮相心中很复杂,朝中、家中,一直都是父亲说了算的。但若不是出了三郎的事情,连他都没有察觉,父亲也老了,拖泥带水,当断不断,甚至开始对于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心生畏惧。可那个人有什么可怕的,当年他甚至还没有自己过得好呢,要不是阮家,他怎么可能登上高位。阮相从心底就觉得他就是一个摆设。

  可看着阮太师严肃的表情,阮相终于还是低头了,“儿一切都听父亲的。只是这事传了出去,只怕人心生变啊。”

  阮太师冷哼一声,“怕什么。还有黎王呢。黎王与和煜女儿的亲事要大办,让所有人都知道。黎王还是黎王,你这个相爷还是相爷,皇后也还是皇后。”

  阮相点头,“儿知道了。”

  待他们回到府中,所有人都翘首以待,连阮元菡都赶了回来,“爹爹,大哥,安之怎么样了,可跟你们一起回来了?”

  阮太师瞪了她一眼,“你回来做什么?”

  阮元菡道,“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安之被崔晋庭打了一百板子,被关进了天牢。我那婆婆正在家烧香还神呢,说什么恶有恶报。”她气得把王氏上香的香堂砸了个稀巴烂,赶紧赶回家中询问。

  阮相对于这个妹婿家真的是百般看不上眼,“崔晋仪的腿还没好呢吧,那差事老空缺着也不好。明天我便传话,让人先顶了去,等日后他腿好了,再说吧。”

  “行。”阮元菡点头,对于这么个她怀着孕还敢出去鬼混的夫君,如今她也没有了当初的稀罕劲儿了。而且那个作死的婆母还敢到处去说她的坏话,哼哼,也不看崔晋仪的风光都是从哪儿来的。这次王氏要是不给她跪下来,崔晋仪就一直在床上躺着吧。

  阮太师实在懒得去理这个没脑子的女儿,直接走了。

  阮相夫人红着一双眼睛,望着阮相。阮相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,然后对众人狠狠地告诫了一番,尤其是官家说天牢特地给他们留着的时候。

  阮家众人脸上的神色一言难表。

  阮相没有继续教训下去的意思,挥挥手让他们都散了。

  阮相夫人扶着他慢慢往房间里走去,“相爷,三郎到底如何,能不能救?”

  阮相拍拍她的手,“爹爹老了,不敢跟官家硬顶。但我不怕,如今朝廷,除了那个御史台,谁敢不听我的话?我明日看能不能想办法偷偷将三郎换出来。你找个稳妥的地方,将他藏起来,小心医治。他是我的儿子,便是官家也不能要了他的命。”

  阮相夫人连连点头,“我听相爷的。”

  阮相拍了拍她的手,“你放心。崔晋庭我必然饶不了他。”

  只是在天牢中换人,谈何容易。若是以前阮太师一手遮天的时候,此事不难操作,可如今,阮安之被打的消息已经在看守、执事这些人中传遍了。

  天牢的看守们自然有自己的想法,便是阮相许以重金,也没有人敢点头。天牢中换人,也是杀全家的重罪,便是得了重金,又能便宜了谁。于是人人都对前去游说的人没有好脸色。

  阮相派出的人无功而返,气得阮相在府中发了好大的一场脾气。

  但这些,都被宫中的密探一一记录,送到了官家的案前。

  官家没说什么,却给崔晋庭安排的事务又更重了些。